如果生命是一種味道


今天收到在多倫多的女生好友轉發過來的一篇文章(下面)。

離開加拿大快十年。最近每次遇到新朋友的時候,大家互問對方在上海已經幾年了,我回答說,九年了。回答得連自己都覺得有點詫異。“有哪麼久了嗎?”心裏常常想到。從上海菜鳥到現在差不多算是上海前輩。生命的味道,這些年來都是酸甜苦辣。但總體來說還是甜的比較多,也很感恩上天對我的關顧。現在大家都結婚了,對很多事情也開始有了一些不一樣的見解。方任麗莎的故事,讓我們覺得當女人/母親/妻子/女兒都不容易。“做好自己,問心無愧,也就是收穫,也就滿足了。”

感謝好友分享。共勉之。

【明報專訊】若干年前,我在《明報》工作,只需一年時間,已可碰上近百位被訪者。當年能夠留下深刻印象的,有兩位女子,一個是已經仙遊的廖瑤珠女士,一個是方太方任利莎。
上世紀八九十年代,方太每天在「公仔箱」教授媽媽婆婆最經濟簡單的菜餚,可能也是家庭主婦獨個留守家中唯一獲得慰藉的單向朋友。那是方太在普羅觀眾前的「公共形象」──親切平和,不慍不火,理應是個幸福婦人。
事實是,早在一九八二年,她已跟丈夫離婚,帶著五個孩子,繼續在電視台「拋頭露面」,為著不影響自己娘家聲譽,連「利莎」也是給自己改的一個虛名。
從出生開始,這個女子註定要早早學懂如何應接人生裏一道又一道的難度菜式,熬過甜酸苦辣以至各種難以命之的味道。
那年跟方太近距離接觸,聽她訴說幕幕生命歷練,驚心動魄。有時候黑暗得令人不懂招架之際,她又會復以一種黑色冷幽默打完場。
我喜見是這個新年,方太即將出版一本講述自己人生的新書,跟讀者分享。
二○一○年的大年廿八,步入方太的家,一室暖意,窗明几靜。帶笑的方太出來迎接,紅彤彤的她一臉陽光。

媽媽的心事
與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當年跟方太訪談,就有這種感覺。如果只能給她找一個形容詞,我想,是智慧。
靜下來跟她說話,你總會從她身上經歷觀照出一代香港婦女的堅毅,甚至折射出現代女性對婚姻、戀愛、事業、家庭某些仍然牢不可固的錯誤價值。
方太不是完美的人,可是,她願意面對、敢於承擔;她的路,她的看法,無疑是一面鏡子。她出身與生命道路遇上的不完美,反造就她更早懂得人情世故,更懂得愛──她碰釘跌倒,然後爬起來再走,她硬性子,咬著牙關就忍住了,為自己的小路,開出更寬敞的大路。
當然,那是三十多年來方太的經驗之談。

出身名門
方太出身名門之後,父親是民國大總統的得力愛將,擁有兵權,他有三個太太,十八個孩子。不快的童年,源於生長在一個充滿妒嫉的大家庭,親母早在她八歲那年突然離世,從此過著被人看扁的生活,小孩子的她,受盡冷眼欺負。她曾借用巴金的《家》來形容﹕「巴金說家是寶蓋頭下一群豬,我卻覺得豬不咬人,較易相處。」
親生媽媽不在,不公道的事情接踵而至。
「例如家中孩子都有新衣,獨我沒有,因為要拍照,南京的媽媽最終從其他姊妹挑來一件新衣,讓我穿上,拍完照後,卻立即要我脫下取回。」又如同父異母的姊姊,會在餐宴間給她夾餸添菜,父親一旦離席,姊姊立即把餸菜從她的飯碗取走。
她說,小時候最愛打架,就是為著跟同父異母的兄弟姊妹爭東西,出拳狠狠的。
「就連家中傭人也是勢利眼,那個孩子不得寵,不會有好待遇。」
生命裏,她最疼爸爸,也只有她敢膽跟爸爸鬥嘴,只是,在大家庭,單是愛,沒法子。她只有這個爸爸,可是,爸爸另有妻子,還有多個孩子,生命裏,甚少對等的公平關係。「爸爸愛我可能是因為他愛我的早逝媽媽,但這一輩子,我最愛就是他。」
還未夠十八歲,她便當了人家的妻子,人家的媽媽。嫁出去的女,像潑出去的水。
「當時什麼也不懂,要愛便愛吧!丈夫長得好看,說很愛我;但愛,不能吃飯。」方太還記得,婚前跟爸爸說要結婚的情景。
「當時爸爸說﹕『你不可以結婚。你媽媽知道你結婚,會哭。』我回答他說﹕『可我現在哭了,我天天在哭。』爸爸就無話可說了。」

婚姻,很難
那年頭,她以為婚姻是讓她名正言順離開大家庭的最佳方法,是幸福的出路。誰知愛上是一個永遠長不大的孩子。「戀愛從來不是開始,婚姻才是,那是兩個人的真正相處。」貧窮在門口入來,愛情在窗口飛出去。
「前夫是一個好人,只是他的成長也有問題,自小父母離異,直接影響他對婚姻的看法,簡單來說,一個人未被人愛過的人,如何懂得去愛?」前夫的愛是佔有式的,他覺得太太就是他的附屬品,從來不懂得欣賞。
「我初到烹飪學校當助理,他完全沒有支持,但見我可以賺得『外快』,他也就沒多說話。那時候,我就叫自己做齊所有家務,一力打點孩子的事,甚至做得更多,不容他有任何責備機會。」這個家,一個是飯來張口的男人,一個是要內外兼顧的女人。
「有時想,怪不得誰,我們永遠是第一次做人,我們也受制於我們的出身,從來沒有人教導是我們是怎樣當父母子女的。是故我常說,做錯了,真的不要緊,誰不會錯?我們只得一次二十歲,三十歲,甚至八十歲。」
跟丈夫的關係,她形容是步伐不再相同。「他是永遠長不大的,我卻一直成長;男人甚至喜歡小女孩,欣賞她們可愛吧!女人呢?女人不能忍受男人沒有長大,很辛苦。再且,孩子都怕他大脾氣。」
今時今日,方太依舊說她不鼓勵人家離婚,但──不反對。
「經常掛在嘴邊嚷著離婚的夫婦,何必呢?做父母的,總得想清楚對子女的責任與影響。」但一段婚姻,一段感情,還得忠於感覺﹕「情與愛,得發自心中,如果僅僅因為一紙婚書盡責任,那亦太苦了。我教烹飪,也不是為了離婚鋪路,離婚,就離婚﹕第一我不理別人說什麼;第二我懂思想;第三我要好好生活,人生最重要,是為你所愛的人好好活下去,不是為不愛的人。」

從烹調助理到烹飪女皇
回首那個物質匱乏七十年代末,孩子全都上課,方太每天下午有數個小時空檔,就想騰出時間打工,開始在香港家政中心,後來還有的「超群」烹飪中心,慢慢從烹飪助理做起,到正式成為烹飪導師。
第一份上電視的工作,就因為老闆李曾超群(也是她的貴人之一)沒空上麗的電視的婦女節目《下午茶》,由她及其他烹飪導師輪流補上。第一次上直播電視節目,遇上爐子無發開火,工作人員爬到她身邊的石油氣旁,向她表示修理不了。
「當時怕得要緊,但只得硬著頭皮,我對著鏡頭說﹕今天對我很重要。我第一次上電視,我想你們也是第一次見到我,可是爐子有點故障,你們也看了很多烹飪節目,有沒有試過過『想像』一道菜是怎樣做成的?我現在就用口告訴你,這道菜怎樣做……於是我說了整整七分鐘。」
以為從此沒機會再做,最後方太還是被點名再去,從定期每星期一兩回上電視,到了邱德根先生的亞洲電視年代,方太更正式獨挑大樑,二十年的戰績,離開「亞視    」,已是全台薪酬之冠。
然而反觀今日,「香港烹飪女皇」之名如何光彩架勢,也不及過這樣的新年。許是小女兒不忘逗著媽媽說﹕「其實在我眼裏,她做母親的成就,遠遠勝於她的烹飪事業。」或者愛撒嬌的二女兒嚷著要媽媽戴上當年送給她的珍珠項鍊給攝影師拍照。眼前方太,咪著一雙含笑的小眼睛,那種滿足,盡在不言之中。
臨走前,方太叮嚀說,她其實和香港很多婦女一樣的普通,不過是一樣的戀愛,一樣的婚姻,一樣的生孩子,一樣的婚姻失敗,一樣的出外工作……出書談人生往事(包括說到一些不曾公開的事情,像自己的真實名字,跟已逝世男朋友的一份愛),不為表現什麼,也不感覺自己有什麼成就,反過來,只希望家庭主婦,不要看輕自己的社會身分與地位,她願意向大家展示自己如何踏實的走過來,期望給大家帶來一點訊息──成長從來不易,可以為愛活下來,做好自己,問心無愧,也就是收穫,也就滿足了。
文 羅展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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